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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道鐘聲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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搪塞過去實在太明顯了,他很認真的開始考慮要不要實話實說。

“我希望你能說實話,昆特中校。”海瑟恩環視了一圈忙碌的士兵們,“安澤希艦長到底去哪裏了?”

昆特心中天人交戰,他先是想起洛琳嚴詞交代“不許告訴任何人我在哪裏”時的威脅表情,雖然洛琳現在的艦長權力幾乎已經被架空,但是她的威懾力不是那麽一時半會兒就能消除的。可是昆特擡頭又看見海瑟恩冰冷威懾的眼神,那樣的威壓讓他實在不敢繼續說謊,最後他下定決心,咬了咬牙,對海瑟恩說道:“您到時候可不要和艦長說是我告訴您的。”

海瑟恩點頭。

昆特說完這句話才覺得自己很傻,知道洛琳在哪裏的人寥寥無幾,海瑟恩認識的也只有他一個,只要洛琳一被找到,她不需要思考就能知道是誰洩的密。

海瑟恩還目光灼灼的盯著他,昆特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說:“艦長現在在封閉訓練室裏面。”

海瑟恩聞言,略微驚訝的挑起了眉毛。他覺得他會聽見諸如“艦長開著夜梟跑掉了我們也不知道去哪裏了”的回答,他在遠星號上來來回回轉了十幾圈圈,又在艦長辦公室和食堂各蹲守了一天,硬是連洛琳的影子都沒看到。到最後,海瑟恩已經不得不開始懷疑洛琳是不是已經不在這艘戰艦上面了。

在這期間他也曾經好幾次從封閉訓練室門口路過,但是他根本沒有察覺到過裏面有人。

海瑟恩懷疑的問:“你沒有騙我?”

昆特把頭搖成了一個撥浪鼓。

“那她進去多久了?”海瑟恩接著問。

“呃,大概,五十多個小時了吧。”昆特遲疑著回答道。

海瑟恩楞住了。

“她一次都沒出來過?”他有點著急。

昆特搖頭:“沒有。”

“你們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嗎?”

“艦長用把封閉訓練室的監視系統鎖死了。”昆特回答,他們其實不是沒有方法覆蓋掉洛琳屏蔽系統的指令,但是沒有人敢這麽做。

海瑟恩徹底無言以對,他沒想到洛琳會用手上僅剩的一點權限來做這種事。

“那個,如果您使用更高等級的權限,或許可以把封閉訓練室的門打開。”昆特小心翼翼的補充。

海瑟恩思考了一會兒,最後問:“幾號訓練室?”

“A3。”昆特回答,他在心裏暗暗松了口氣。洛琳把自己關在封閉訓練室裏兩天多,其他人在外面再怎麽著急也沒用。昆特並不知道白砂星一戰之中發生了什麽事,才能讓他們近乎工作狂的艦長做出這種鴕鳥般可笑的逃避舉動,不過現在至少有人能去看看她的狀況也好。

他目送海瑟恩走出艦橋,然後開始祈禱洛琳不要因為他的洩密而太生氣。

海瑟恩本來打算直接去遠星號的訓練區,走出艦橋後遲疑了一下,又繞到食堂先去拿了一個面包和一盒牛奶。

洛琳只是把她自己關了起來,在這麽多事情發生之後,她的反應在海瑟恩的種種設想之中算是很溫和的一種了。

白砂星上,當海瑟恩帶著終於抵達的先鋒軍後援趕到戈納基地的主控室時,迎接他們只有一片慘烈的寂靜。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燒焦的刺鼻味道,被粒子炮融成一團廢鐵的主控臺看上去觸目驚心。再往裏走,一灘快要凝結的深褐色血泊猛然從層層的主機之後出現,海瑟恩心裏一驚,立刻快步走上前,在看見倒在血泊中的是一個人類男性之後暗暗松了口氣。

不過下一秒他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海瑟恩認出了蓋在屍體身上的黑色外套,肩上的幽靈部隊標志和遠星號艦徽出賣了它的主人。他單膝蹲下,緩緩的將外套提起來,被遮掩住的猙獰傷口立刻出現在他眼前。

海瑟恩默默將外套蓋回去,他大概猜到這個死去的男人是誰了。

再後來,他們在之前海瑟恩逃出來的那個大廳內找到了洛琳,她正在用匕首將卡在控制臺中的試管撬出來。海瑟恩小心翼翼的問她該如何處理她父親的遺體,洛琳擡起頭,血紅色的眼睛中全是無助的茫然。只是她的脆弱一閃而逝,洛琳只留下了一句“你按照規定來吧”就轉身離開,快得海瑟恩連喊住她的時間都沒有。

事情到這裏卻還遠遠沒有結束,在和先鋒軍主力部隊匯合沒多久之後,永恒號和遠星號就雙雙接到了緊急召回命令。軍部召回永恒號的原因不言而喻,經過綁架事件之後,卡爾凡納再也無法放心的讓海瑟恩繼續呆在前線。遠星號被召回的理由則是戰船受損回廠檢修,這個借口用在幾乎沒怎麽參與過遭遇戰的遠星號上太過拙劣,軍部似乎已經懶得費心去掩飾他們對洛琳的防備和敵意,在遠星號回到卡爾凡納之後,它的艦長將要面對的將是來自軍紀部毫不留情的“調查程序”,更糟糕的話,或許還會有軍事法庭的秘密審判。

雖然洛琳什麽都沒有做錯,但在軍部看來,她的血統早已是無可逃脫的原罪。

海瑟恩在離開白砂星之後就一直沒有見過洛琳。他能夠想象得到洛琳現在會處於一個多麽糟糕的狀態之中,她剛剛第二次失去了她的父母,緊接而來的又是來自己方冰冷無情的背叛,門羅將軍被禁止與她聯系,那個一直支持她的長輩這次再也無法給予她任何庇護。

而對於這一切,洛琳的反應只是沈默的將自己鎖在一個殼裏。

海瑟恩在訓練區的A3號封閉訓練室門前停下了。他突然有些迷茫,如果他成功打開了訓練室的門,他應該對洛琳說什麽?在這樣的情況下,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海瑟恩覺得自己絕對會越說越錯。

他無奈的嘆了口氣,幹脆什麽都不說,先將洛琳從裏面帶出來才是正事。五十多個小時沒有進食,對於任何人的身體來說都會是很大的傷害。

海瑟恩將手環鏈接上訓練室的控制系統,使用他的權限覆蓋了鎖死訓練室的指令。厚重的氣密門發出一聲沈悶的聲響,緩緩向一旁滑開。

海瑟恩心情忐忑的跨過門檻,走進了訓練室。誰知他才剛剛邁開了一步,就踩碎了一塊不明物體。海瑟恩擡起腳,只見一截纖細的機械臂已經從中斷成了兩截,暴露出的電線上還有細微的火花冒出。

“沒事,那本來就是我打碎過的。”洛琳的聲音響起。

海瑟恩擡頭,只見洛琳正站在訓練室的一角,她赤著腳,身上穿著訓練用的黑色短袖和長褲,手裏正握著一瓶喝了一半的能量飲料,在她身邊還有一排能量飲料的空瓶沿著墻角整齊的排列著,一直從房間的另一頭排到門口。而訓練室中央則是一片狼藉,格鬥訓練用的機器人殘骸四處散落,一架機械臂正在回收還完好的部位準備重新組裝,還有兩架清潔機器人正任勞任怨的收拾著零散的碎片,將它們清理進收集垃圾的處理通道。

訓練室一側墻上用紅色的數字顯示著本次訓練的總擊殺數,三百四十七這個數字看上去十分醒目。

洛琳在墻上的控制器上按了兩下,一個電子女聲無情的提醒她訓練機器人已經徹底用完了,再次組裝還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她這才轉頭看向海瑟恩,平靜的問道:“有什麽事情嗎?”

她看上沒有任何疲憊的樣子,可惜眼角的血絲暴露了她缺少睡眠的事實。

“我發現遠星號的艦長不在她的崗位上,所以過來看看。”海瑟恩回答。

洛琳搖了搖手中的能量飲料:“我已經不是遠星號的艦長了。”

“你還沒有被撤職。”海瑟恩指出,但是他知道這句話他說的多麽沒有底氣。

“和被撤職差不多了。”洛琳說,“我的指揮權和大部分艦長權限已經被收回,就算我現在出現在艦橋上,也不過只是一個擺設而已。”

這明明是一個沈重的事實,卻被她以不以為然的語氣說出來。海瑟恩有點後悔,他本來不想提起這個話題的,誰知道整個對話最後還是無可避免的向著這個方向滑去。

“你應該休息一下。”海瑟恩換了個話題。

“我們很快就會到藍淵星了,那之後我有的是時間休息。”洛琳回應道

在做出拒絕覺醒血脈的決定之時,洛琳就已經想到了軍部會有什麽樣的反應。或許之前她還能有和軍部據理力爭的意圖,想要保住她的遠星號和夜梟,想要保住自己用生命做抵押而換來的一切。但是在瓦爾特死亡之後,洛琳突然間發現,自己一直以來的抗爭看上去是那麽的無力。瓦爾特有一句話沒說錯,就算有著二分之一的人類血統,人類也永遠不會把她當成他們的同類。

洛琳不後悔她做出的決定,她只是感覺到深深的疲憊,疲憊到她幾乎想要放棄和不公的命運對抗。

海瑟恩沒有再說話,他大步的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了洛琳的手腕,趁著她還在驚詫的時候將她直接從訓練室裏拉了出去。他的舉動讓洛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她從詫異中回過神來想要掙脫的時候,才發現海瑟恩握著在她手腕上的手十分有力,五十多個小時沒有睡眠也沒有進食的洛琳一時間竟然無法掙脫。

海瑟恩大步走在前面,他現在心裏唯一的念頭就是將洛琳扔回她的房間讓她好好睡一覺。要是洛琳想要反抗這個決定,他甚至做好了強行將她抱過去的準備。可惜洛琳跌跌撞撞的跟著他走了一段就放棄了掙脫的想法,只是安靜的跟在他身後,兩人一路從訓練區走到宿舍區,期間不知道收獲了多少艦員受驚嚇的目光。

到達艦長宿舍的門前,海瑟恩還是沒有放開洛琳的手。他單手操作門外的控制器,直接使用最高權限強行打開了門。洛琳張口想要對這種侵犯隱私的行為表示抗議,結果下一秒就被海瑟恩直接按進了床上,強行拉上被子,然後懷裏又被塞進了另一個枕頭。

“睡吧。”海瑟恩說著關上了燈。

洛琳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用力眨眼,終於勉強看清了海瑟恩的輪廓。

“這沒用的,我睡不著。”她低聲說。

洛琳看上去太平靜了,但也就是這樣的平靜讓海瑟恩一陣心痛。她越是平靜,海瑟恩越是看清那樣的平靜只是一層虛假的外殼,而躲在外殼內的那個人其實正在無助的崩潰。

可是海瑟恩並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幫助她。

“你需要睡眠。”他只能這麽說,“你必須養好精神,等回到藍淵星之後還有很多事情在等著你去做。”

“不會有什麽事了。”洛琳在黑暗中搖頭,“我很清楚回到藍淵星後會發生什麽。”

海瑟恩放在身側的手驟然握緊。

“我很想就這麽認命,這樣我就能解脫了。”洛琳失神的望著天花板,更多是在自言自語,“軍部想要怎麽處置我都無所謂了,我太累了,沒有力氣再去爭取他們的信任,或許我也沒有什麽資格再去爭取任何人的信任,因為連我自己都快不相信自己了。”

“我相信你。”海瑟恩說。

“這沒用。”洛琳搖頭。

“我可以說服軍部相信你。”海瑟恩繼續說道。

洛琳轉過頭來看著他,然後嘆了口氣:“你也沒必要這麽做,這對你一點好處都沒有。”

“這和好處無關,只是我想這麽做而已。”海瑟恩回答。

洛琳的眼皮開始發沈,幾天來的疲憊終於開始壓迫她的神經。

“這太難了。”她的語調開始模糊不清,“你做不到的。”

“我做的到。”海瑟恩堅定的回答,“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海瑟恩難得順從了一次內心的沖動,他小心的坐在了洛琳的床邊,扣住了她搭在被子外面的左手。

“我還沒有放棄你,所以你也一定不能放棄自己。”他輕聲說。

“你太殘忍了,海瑟恩。”睡意已經開始侵蝕洛琳的理智,她在將本來鎖在心裏的話說了出來,“你知道這樣堅持下去有多痛苦嗎?”

“我知道。”海瑟恩點頭。

洛琳閉上眼,她的大腦一片混沌。她很想說你其實不知道,又很想問海瑟恩他為什麽要這麽做,迷蒙中似乎有一個不可思議又合情合理的答案正在成型,但是這個答案太過沈重,洛琳此時越來越脆弱的神經無法再承受起這個負荷。

“不要放棄自己,答應我好嗎?”海瑟恩還在她耳邊問道。

洛琳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答應這樣請求,她的意識正迅速墜入沈眠的深淵。

遠星號悄無聲息的停靠在藍淵星上空的空港內。

軍紀部的萊利將軍親自帶人登艦,無論出於何種原因,他都必須親自接手遠星號艦長的調查工作。關於洛琳安澤希瞳色異變的報告讓整個軍部都十分緊張,萊利並不愚蠢,他幾乎是立刻就猜想到了洛琳身上有戈納血統的事實。再加上誓日號遇襲、海瑟恩王子被綁架和戈納基地內的戰鬥這些敏感事件都離不開她的影子,這也讓軍部對洛琳危險程度的評估等級一下子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萊利詢問了副艦長昆特有關洛琳去處的問題,得到了一枚猶豫的眼神和更為猶豫的回答。

“艦長在她的宿舍裏。”昆特說。

而當萊利帶人敲開洛琳的宿舍門時,他終於明白了昆特的猶豫是因為什麽了。

開門的是海瑟恩。

“讓她再睡一會兒吧。”卡爾凡納王子擋在門口說。

萊利震驚的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麽,洛琳的聲音突然在海瑟恩身後響起。

“沒事,我已經醒了。”她說,“請你暫時出去一下吧,海瑟恩……殿下。”

☆、秘密審判

“好久不見。”

審訊室內,這是萊利將軍對洛琳說的第一句話。

在瓦爾特剛剛叛逃的時候,他們也曾在審訊室內以這樣的方式見面,一方是審訊者,一方是被審問者。萊利不是那種會將個人情緒帶入工作中的人,對於他來說,被審問的人哪怕只是一個孩子也不會對他的態度和工作方式產生影響。多年前的那場審訊在洛琳心中難以避免的留下了陰影,雖然她從來不會承認,但是再次面對萊利的時候,往昔那些陰暗痛苦的記憶突然在她毫無防備之時一湧而上,壓在她的胸口幾乎阻斷了呼吸。

萊利敏銳的捕捉到了洛琳眼中一閃而逝的動搖。他不動聲色的勾起嘴角,被審訊者的恐懼和動搖對於他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助力,而為了放大這樣的助力,他不介意再創造更多的恐懼。刑訊的方式不適合用在己方士兵的身上,不過軍紀部有的是心理壓迫的手段。

洛琳的手臂上已經被連上了密集的線路,電線的另一端,測謊儀正在審訊室的一側一旁安靜的運轉著。或許是因為它們陰沈的外表能在無形之中給被審訊者帶來極大的心理壓力,雖然測謊技術在這些年來已經有了不小的突破,軍紀部的測謊設備在萊利的要求下並沒有外型上的任何改變。

在洛琳的早年記憶裏,那些測謊設備曾經因為她的恐懼而被扭曲成張牙舞爪的怪物。只是現在,她已經不是那個容易被驚嚇的孩子了。

“你可以開始了。”她冷靜的說。

藍淵星,軍部機密會議室。

海瑟恩之前並不知道,關於洛琳的秘密審判早在遠星號被召回之前就已經開始。當他要求出席會議的申請終於被通過之後,坐進會議室旁聽的海瑟恩擔憂的發現整場審判已經進程過半。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雖然審判已經進行了許多時日,參與審判的軍部各個將領在最後的判決結果上仍有極大的分歧。一部分軍部高層堅持認為洛琳的戈納血統會成為人類聯軍的致命威脅,主張一勞永逸的解決這個問題。而另一部分高層,多數為平民出身的將軍,則極力反對這種以血統來對一名軍官進行判決的行為。他們雖然承認洛琳的戈納血統對於人類有潛在威脅,但是認為這不足以抹殺掉她這幾年來立下的戰功和對卡爾凡納的忠誠。他們主張將遠星號的艦長權力交還給洛琳,並以派遣特工進行監視的方式來代替對面提出的□□、流放甚至是死刑。

爭辯中的雙方在人數上勢均力敵,到了這樣的地步,獲得會議室中一直保持觀望態度的中立方的支持就成了兩方奪取優勢的焦點。而中立方之中分量最重的人——費斯塔三世的意見顯得尤其重要。

當日的會議進行到一半,爭執中的雙方依舊針鋒相對,任何一方都沒有要讓步的意圖,費斯塔三世則繼續保持著不為任何一方說動的態度,在他影響之下,中立方的其他將領也一致保持著沈默。在這樣膠著的氛圍中,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打開,一直缺席的萊利將軍走了進來。

他的到來給整個會議室帶來了不小的火藥味,誰都知道他之前的缺席是因為他在主持對洛琳的調查行動。而萊利此時的出現能說明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對於洛琳的調查已經有了結果,所有人都在期待這個結果會對整場審判的走向帶來的如何的影響。

萊利慢步走到那個為他預留的位置上,不過並沒有坐下。他環視了一圈,目光在海瑟恩身上稍作停留,然後他開口道:“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我想在場各位應該已經猜到了。軍紀部對於洛琳安澤希的調查已經基本完成,我已經將完整的調查報告上傳至會議系統中。”

他頓了頓,目光和坐在角落裏的門羅相接。由於和洛琳的關系太近,門羅雖然被允許列席會議,但是他並沒有發言的權利。盡管如此,他仍舊用他不信任的目光告訴表達了他對這份調查報告的客觀性的懷疑。

“我知道有人對於這份報告存有疑慮。”萊利移開目光,對著列席此次審判的其他將領說道,“我只能說的是,雖然我在這件事上有我個人的立場,但是軍紀部在這份報告上的態度絕對客觀。如果任何人對於報告中的內容有任何疑問,可以直接調閱相關視頻記錄進行查證。最後,除了提交這份報告,我本人將不會在本次會議中提出任何立場或意見。我相信諸位在閱讀過這份報告之後會有自己的判斷。”

萊利說完坐了下來。

其他參會的將領在他話音落下的之前早已接二連三的打開了面前的光屏,開始閱讀軍紀部長達兩百多頁的報告。之後的一個多小時,整個會議室內都鴉雀無聲。

海瑟恩在讀到一半的時候就覺得情況不妙。洛琳對於白砂星上發生的一切竟沒有任何隱瞞,甚至連依芙拉計劃讓她覺醒戈納血脈接任戈納首領的事實都和盤托出。海瑟恩的心裏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憤怒,他一方面這是因為軍紀部殘酷的審訊手段的成果,另一方面,他又覺得洛琳這麽做意味著她已經放棄了自己。只是那股憤怒很快就消散了,他終於有些悲哀的意識到,所謂的反抗或許並沒有什麽用處。

如果說門羅之前的表情只是不善,那在閱讀完整篇報告之後,他的臉色已經像是結上了一層厚厚的寒冰。和他持有同樣立場的將領中,有不少人已經露出了迷惑而動搖的神色。好在他們並沒有動搖多久,很快就投入了和對方的新一輪交鋒之中。

“我想這份報告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繼續讓安澤希擔任遠星號艦長一職毫無疑問將會對整支聯軍帶來極大的威脅。她的作戰能力有目共睹,現在再加上戈納血統帶來的加成,我們必須將這樣的威脅抹殺在萌芽時期。”

“很抱歉,我看到的內容完全相反。安澤希上校既然是主動提供的這些信息,這已經足以說明她對帝國的忠誠。而說到她的戈納血統,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個機會對戈納的基因進行研究,並將結果合理運用在我方的作戰之中,這或許能為我們下面的作戰打開新的局面。”

“你又如何能證明她沒有隱瞞任何其他方面的信息?而且,我們就算假設她對帝國的忠誠無可動搖,若是戈納設計喚醒了她的血統,誰能保證她不會將我們視為敵人?至於戈納基因的研究,我們的實驗樣本沒必要是一個戰艦艦長,甚至都不需要是一個活人。”

會議室內的氛圍正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中立方的天平似乎正在無聲的向一方開始傾斜。

海瑟恩握緊拳頭,在這場審判之中,他所得到的也不過是一個旁觀的席位。他擡起頭望向坐在主位上的費斯塔三世,仿佛有心電感應,費斯塔三世也正好擡起頭對上他的目光。父子兩人無聲的對視了一會兒,費斯塔三世似乎理解到了海瑟恩想要發言的請求,他輕敲了兩下會議桌,雖然聲音不大,但是足以讓所有爭執的聲音都安靜下來。整個會議室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老皇帝身上,費斯塔三世則轉頭看著海瑟恩,說道:“你說說你的看法吧。”

旁聽席位本來沒有發言的權利,但是既然是皇帝陛下開的口,要發言的又是帝國的王子,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忽視了這種僭越行為。

在海瑟恩站起身的時候,從一部分將領的表情上看出,他們認為自己已經贏得了勝利。海瑟恩在前線被綁架的事情上,洛琳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而王子殿下在戈納的大本營走過一圈之後,應該也能意識到鏟除戈納血統帶來的威脅的重要性。

只有萊利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他對在遠星號遇見海瑟恩的場景歷歷在目。敏感多疑的軍紀部部長隱約得出了一個看似荒唐卻又萬分合理的結論,這讓他無法認為海瑟恩會說出任何對洛琳不利的話。

他的預感再一次應驗了。

在海瑟恩開口說話之前,費斯塔三世的目光就像鋼針一樣釘在了他身上。就算萊利沒有將自己在遠星號上的見聞聲張出去,費斯塔三世也有辦法收集到他想要的訊息。老皇帝此時用銳利的眼神詢問他的兒子,他是否明白他現在究竟在做些什麽。

海瑟恩回以堅定的目光。他很清楚,就算自己是卡爾凡納的王子,如果他有任何威脅到整個帝國未來的行為,他的父親將毫不猶豫的處置自己。特別在自己差點淪為戈納的傀儡之後,他將要說出的言論或許會讓所有人懷疑他其實已經在戈納的控制之下。但是他必須做些什麽,無論是為了人類的未來,還是為了拯救他一生中唯一一個讓他心動的人。

費斯塔三世收回了目光,海瑟恩深吸一口氣,開口說道:“今天,我並不是以帝國王子的身份站在這裏,而是以一名帝國軍人的身份做以下的發言。作為白砂星作戰的另一個經歷者,我只希望諸位能聽我從我的角度敘述一遍整個過程。”

軍部並不是沒有對海瑟恩進行過問詢,只是在之前,海瑟恩隱瞞了很多他自認為對洛琳不利的情節。而現在他終於意識到,只有將所有的真相陳列出來,才能有說服其他人的一線希望。

海瑟恩盡力客觀的敘述著在遠征軍發現礦工逃難船之後發生的一系列事件,從誓日號遇襲到他被綁架,再到白砂星戈納基地內他所知的發生過的一切。這樣的敘述在不同立場的參會者聽起來有著不同的感受,一部分人覺得這坐實了洛琳的戈納血統對於人類的威脅,另一部分人雖然沒有覺得海瑟恩是在提洛琳辯護,但也找到了足以支持己方的論點。

在結束了敘述之後,海瑟恩頓了一下,他閉上眼,將幾乎跳出胸膛的心臟安撫下來,然後說出他的結論:“我之所以要敘述這些經過,只是想表達我的一個觀點,我希望諸位能給予洛琳安澤希她應得的信任。”

此話一出,除了費斯塔三世和萊利,在場的其他人都露出了驚詫的表情。甚至有將領失態的小聲嘀咕道:“王子殿下這是瘋了嗎?”

面對撲面而來的質疑的氣氛,海瑟恩面不改色,他繼續說道:“安澤希上校對於帝國的貢獻有目共睹,特別是在與歐德林的戰爭之中,我們最後之所以能在談判桌上如此有底氣的面對霍迪爾費奇茲,很大一部分是因為她在潮汐星計劃中的貢獻。而在戈納基地中,我接觸到的更是一個忠誠不渝的帝國軍人,安澤希上校雖然有一半的戈納血統,但她的血管內還流著另一半人類的血液。她對帝國和人類的忠誠不應該因為血脈的問題就受到質疑,我也相信她值得我們的信任。”

在他說完這段話後,整個會議室內鴉雀無聲。在一片詭異的沈默之中,萊利站了起來。

“我想請問海瑟恩殿下,您對安澤希的信任,究竟是來源於你自己的判斷,還是來源於您的個人情感?”他問。

這個問題就像在沸油中滴入一滴水,整個會議室立刻無聲的沸騰起來。

“我承認,我對洛琳安澤希的看法的確有個人情感的因素在其中。”海瑟恩坦然的回答。

這個回答無疑是再添了一把火,連費斯塔三世都微微變了臉色。

“但是,我可以負責任的說,我的個人判斷並不會被這些個人情感所蒙蔽。”海瑟恩接著說道,“我想請諸位設想一下,一個立下屢屢戰功的帝國軍人,僅僅以為血統的原因就被剝奪掉她應得的一切,甚至還要背負不該屬於她的罪名,這件事是否公平?如果開了這個先例,那在今後是不是還會有更多優秀的帝國軍人也會因為這種毫無道理的原因受到這種待遇?”

他的話贏來了不少讚許的目光。

海瑟恩加重了語氣:“帝國軍隊取得的所有成就基本上都來源於在場諸位的指揮和籌劃,但是這些成就的根基更大一部分是建立在前線戰士們之上的。如果沒有他們用生命去執行每一道命令,我們就算有再精英的指揮者也無濟於事。而軍部現在做的卻是因為毫無意義的疑心而抹殺一個軍人用生命換來的成就,這件事無疑會讓所有在前線作戰的帝國軍人感到心寒。”

“但是您所說的這些和我們此次的議題並沒有可比性。”萊利反駁,“我們所討論的主角是一個威脅到了整場戰爭的人,我們不能因為可笑的‘信任’就將全人類的安危拿去冒險。”

“請問萊利將軍,除了你們的推測之外,安澤希可有做過任何實質上威脅了帝國安危的事情?”海瑟恩反問道。

萊利一時間無言以對,在這個問題上,他只能不甘心的沈默。

海瑟恩剛想接著往下說,坐在主位上的費斯塔三世突然擡手打斷了這場爭論。站著的海瑟恩隱約看見他父親的光屏上出現了一條訊息,費斯塔三世聚精會神的讀著這條訊息,他的臉色越來越糟糕,看到最後,費斯塔三世的表情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淡然。

“暫時散會。”老皇帝站了起來,硬邦邦的甩出這句話,然後帶著他的侍衛大步離開。留下一屋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人面面相覷。

☆、遁入黑暗

費斯塔三世回到卡爾凡納皇宮時正是傍晚,藍淵星的夕照穿過一排排落地窗,在繡工精致的地毯上投下淡金色的光暈。費斯塔三世揮退了所有隨從,獨自一人向他的書房走去,溫暖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也無法驅散他周身環繞的寒氣。

他大步走到書房門口,用力推開了厚重的大門。宮廷主管克裏夫正在打掃書架上的積灰,見費斯塔三世走進來,他放下的手中的撣子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

“晚上好,陛下。”克裏夫微笑著問好。

費斯塔三世目光覆雜的打量著這位為森莫文格斯皇室兢兢業業服務了七十多年的宮廷主管,努力想要從他身上看出任何與往常不同的地方。可惜眼前的人依舊保持著他七十年如一日的禮貌微笑,和費斯塔三世的記憶之中的任何一個片段都毫無差別。時間除了染白了克裏夫的頭發之外,似乎沒有改變他身上任何東西。

最後費斯塔三世放棄了,他收斂起審視的目光,語調僵硬的開口:“你真的是克裏夫本人?”

“陛下需要我給出什麽來證明?”克裏夫問道。

費斯塔三世沒有回答,他之前收到的消息太過驚人,以至於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克裏夫被人掉包了。只是七十多年來與克裏夫朝夕相處積累的記憶告訴他,面前的人除了克裏夫不再可能是其他任何人,這個結論並不能讓費斯塔三世感到好受一點。

“你之前發給我的那封郵件。”費斯塔三世暗暗調整了自己的心情,試圖讓他的聲音聽上去冷靜堅定,“上面說的都是真的嗎?”

“我想,光是我能入侵軍部的會議系統向您發送這封郵件的事實,就足以佐證我的郵件內容了。”克裏夫回答道。

費斯塔三世深吸了一口氣,他已經很久沒有在他人面前表現得如此失態過,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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